15% 靠實力、85% 靠口才:從我的職場經歷,解讀美國人的「口頭文化」
“Don’t be shy or humble about your strengths and achievements. Remember you are in a very verbal culture.”(不要對自己的優勢和成就感到害羞或謙遜。記住你在美國,這是一個標榜「口頭文化」的國家。)
今年是我從美國研究所畢業的第 12 年,過去曾在美國的大型科技公司、網路新創公司、台商、日商和德國公司待過。最近我開始全面遠距工作的新起點,腦中卻不斷浮現美國第一份實習工作時,主管 W 對我說的這句話。
畢業求職,體驗美國「口頭文化」掛帥的衝擊
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(UT Austin)廣告研究所畢業後,我每天投出至少 20 封履歷、積極透過朋友介紹工作,並勤練面試技巧。但往往在第二關電話面試或實體面試(Onsite Interview)迅速被淘汰,找了 3 個多月竟沒拿到任何一個 offer,信心全失。
我於是向本文開頭提到的主管尋求諮詢,W 透過關係介紹了一間位於美西的公關公司給我,人資部馬上來信安排電話面試。W 當時特別提醒我要「收起亞洲的謙虛文化」:如果過去的實習工作為自己打 80 分,面談時則要說成100分,且姿態要不卑不亢、眼都不眨一下。W 在美國職場打滾了 10 餘年,深諳箇中之道,笑說這樣才能符合一般美國人說話的標準。另外,若能將過去的小成就描述成一個如何克服困難、最後成功的精彩曲折案例,挺進下一關的機率將大為提高。
和一般亞洲學生相比,我已經算是比較善於表達自己的人了,從小在演講、辯論比賽屢獲名次;但我曾在研究所模擬面試時,親眼見識過老美如何舌燦蓮花地,將高中時代一個微不足道的科學競賽,描述成有如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那樣突出的驚人案例後,不得不說,我完全被美國人的口才震攝了!滔滔不絕、天花亂墜,言談之間還有高低起伏的故事和重點,表情和手勢更是到位。
圖/Miguel Henriques@Unsplash
對照之下,我研究所 GPA 雖接近 3.9、排在全系前 10%,找工作時卻彷彿毫無用武之地──我觀察當中差異不只是英文口語能力的高低,而是心態上的差異。我們亞洲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多是「少說多做、沈默是金」;但在美國社會,大部分情況之下,「會說」比「會做」更為重要,君子慎言這種事是不存在的。
是否能言善道,直接影響美國職場的升遷速度
美國人際關係大師卡內基曾說:「一個人事業的成功,只有 15% 取決於他的智力和技巧,另外 85% 取決於溝通的能力──講話的技巧以及說服他人的能力。」這句話用於美國職場,簡直有如圭臬。
時序轉到我研一暑假那一年,我有幸進入奧斯汀一間美國大型公關公司(PR Agency)實習,當時招聘我的主管就是 W,他是位新加坡裔美籍人士,擁有美國名校的行銷傳播碩士學歷,頭腦如電腦般靈光、對於數據熟稔於心,能在短時間提出有效的公關傳播策略,是公司數據解讀分析的第一把交椅,不到兩年即擢升為數位媒體部門的資深 AE (Senior Account Executive)。
美國廣告圈的職等劃分和台灣不太一樣,AE 等同於業務專案經理,新人一般必須從 Account Coordinator 做起,有的人 4 年還不見得能爬到 AE 的位置──我擔任實習生的夏天,正是 W 入職的第 5 年。他雖然有優異的資料分析能力,但輸在個性內斂、不太擅長說話,我親眼目睹他如何因「不夠能言善道」,在職涯上面臨卡關的困境:
我進去實習的第二個月,公司宣布升另一位資淺的 AE 為數位媒體部門總監(Director),這位新總監是個金髮的美國年輕女生,畢業於 UT Austin 策略傳播大學部,除了具備美國人能言善道的特質之外,還勇於向客戶要資源,更有「把一說成十」的技能。我曾在會議中,見識她如何將一份對客戶不甚討喜的數據,解讀為進軍新產品線的機會,和趁機投放更多數位媒體公關預算的籌碼。這位「會說話」的小姐,只花不到 3 年半的時間就拿下我主管夢寐以求的總監位置,拔升速度之快,成為公司內部的大新聞。
圖/August de Richelieu@Pexels
反觀 W,在一場對潛在客戶年度簡報(pitch)的重要會議中,因照實傳遞網路口碑質化、量化數據的背後緣由,而錯失讓客戶簽約買單的大好機會──頓時,我老闆被「雪藏」了,在大客戶面前的能見度變低,公司主要決策也漸漸沒他的份。
我畢業時得知 W 後來決定離開美國、回新加坡工作,我猜到他多少是因在公司無法繼續晉升,黯然決定回亞洲發展。
美國扎根於校園教育的說話力
究竟美國人能言善道的「標準人設」,是打哪來的呢?
我想這份肯說敢言、口才好的特質是源於從小的教育:在台灣,我們自小被教導要「順從聽話」,還記得小學一二年級時,我是老師的頭痛名單,每天家長的聯絡簿上寫的是「上課太愛發言」,我身邊就有朋友因為從小被「警告」話不要太多,久之喪失了敢於表達想法的動機了。
反觀美國教育,從幼稚園就培養孩子自在表達與回答問題的能力,只要上課發言,老師一定投以「戲劇式的讚美」,學生還常能獲得小獎章等禮物,久之增強了孩子的自信心。學校裡也經常有 「Show and Tell」的活動,通常由老師訂定主題,比如說第一週展示的對象是自己:Who am I?(我是誰),等於讓小朋友自我介紹。接下來展示寵物、書、手工作品、旅遊紀念品等等──學生可以帶真的狗、烏龜甚至毛毛蟲到學校對全班解說,再讓同學自由發問討論。
透過這種互動性高的上課形式,孩子也在無形間培養了說故事和運用詞彙、5W1H (What, Where, When, Who, Why and How)等表達技巧。
基本上這種「互問互答」的教學形式,貫徹了美式教育的精髓:我在德州大學廣告系的第一堂課叫創意策略,上課有如一場互動式座談會,老師拋出一個問題,完全不需點同學發言,台下就此起彼落的有人搶著回答。可以想見美國人自小就被鍛鍊需具備說話力,其重要性在大學或研究所入學評估的比重,甚至比考試成績還重要,日後自然被落實到美國的生活和職場。
圖/Max Fischer@Pexels
欣賞美國人的滔滔不絕,是一種文化包容力
當時在研究所為獲得好成績,我強迫自己每堂課必定要發言一次。後來在美國找工作
入了職場後,我開始思考為何求學階段沒有的文化衝擊,突然排山倒海迎面而來?
我想原因在於職場是一個更為現實的世界,會不會說話直接影響在公司的地位。回顧我在美國第一份正職工作,雖然因自己不會對客戶提案(present)而吃過虧,但我具備美國人不見得有的仔細和認真,且正是因為知道無法走能言善道路線,特別加強觀察最新的數位行銷趨勢操作策略,並投入 Google Analytics 證照的考取。當中粹煉的實力,讓我日後有機會為公司轉型的具體執行方案獻技,而獲得辦工作簽證的機會。
當初的文化衝擊,給了我從另一面相著手努力的動機,同時不斷「打掉重練」,提醒自己說話時盡量大方無畏,丟掉原本的包袱。後來有機會在規模不等的跨國公司歷練,跟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共事之後,對於美國人講話「膨風」這件事,也漸漸覺得稀鬆平常。
畢竟每個文化背景的人都有獨特的溝通說話模式,沒有絕對的標準。例如多數印度人講話,明明嘴上說的是 Yes,卻不斷左右擺動頭部;墨西哥人或日本人有時則說話比較攏統(或過度客氣),需要進一步確認對談的要點,避免造成認知的落差。
如今的我,每當老美在我眼前展現口若懸河的完美演說時,我會 sit back and relax,好整以暇地看他們「表演」、學習當中的說話技巧,同時為當中的內容打一點折扣,然後在心中為他們默默叫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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xo, Nicolle